2009年5月23日 星期六

高牆與卵:村上春樹耶路撒冷文學獎演說(2)-讀後感

這篇文章是村上於2009年2月15在以色列發表的演講,而我在同年4、5月期間才拜讀。這是一篇偉大作家的肺腑之言,我讀了之後相當激動;我一直很喜歡村上的作品,也希望有一天能成為像他一樣的作者。對我來說他不只是一個厲害、暢銷、多產的作家,更是一個專職書寫真實的作家。

這完全沒有誤。我認為偉大的作家都是「寫實主義者」。從寫實主義開展的不只是
「現實」的寫作,就其涵義推展,即使是完全對立的「超現實主義」,也同樣屬於寫
實主義的範疇。因為他們都著眼於某種「真實」。我一直認為這是書寫的重要原因與
目的,如果不是試圖捕捉、呈現隱藏在萬象之間的真實,寫作還能有什麼其他意義?

然而正如村上所言,小說家,或說作家的專業能力就是「製造謊言」,也就是「虛構」。虛構的目的不是天馬行空地妄談空想,虛構的理由是因為無法直接描述真實,因為,真實與虛構從來都是交纏不分的。當Neo吞下紅色小藥丸從此獻身給真實,我只覺得"Good for him!"如果他選擇了藍色小藥丸,難道他就會永遠沉淪在現實的幻夢之中,從此不再迷惘?

這個寓言的精義與缺陷都在這顆紅色藥丸之中;我們所處的現實並沒有這種可以將虛構與真實一分為二的藥丸,而且這也違背了這世界的真實狀態:混沌。紀傑克在他的電影「性變態的異想世界」中就說道,我們不是要追求隱藏在虛構背後的真實,我們追求的是真實與虛構交融之中的真實。(請看連結中3分47秒處)

讀到這裡應該覺得越來越混淆了,不過沒關係,這就是真實的狀態。我們無法分辨所有的虛構與真實,因為它們很多時候是混成一塊的;當政客採取霸權手段,編織意識型態操弄人民,人民不就是信以為真。就像近年中國大陸在國際間樹立了開放、自由化的形象,然而在這之上,中國大陸政府依舊採行極權政策:管制公共資訊、散佈官方資訊、無視人權......在張鐵志和王丹的座談會上,他們就提到中國大陸於2008奧運期間開放了「集會遊行」的幾個場地給人民申請。看起來真的很「自由」。奇怪的是沒有半個集會、遊行出現。而事實上有很多個人、團體試圖申請場地,卻沒有任何人得到許可......

國家機器意識型態以及其他意識型態不僅模糊了我們所見的現實,更限制了我們的思考與想像。如果台灣如此懼怕中國大陸,為什麼不發起運動要求中國大陸實施真正的民主政治?因為迄今為止,我們只能在民主政治中看見自由的可能,所以台灣主權重要,中國大陸真正施行民主制度對我們而言也很重要。

這複雜的現實問題還是先停在這裡,讓我們回到虛構的形上。迷霧般的現實從來都令我感到厭惡,我希望能將真實呈現出來,甚至希望能傳遞給所有人。但這團迷霧並不是「說穿了」就有用。將許多真實呈現出來只能當作思想的材料,而人卻不是只有思想的存有。在許多方面人更是感覺的存有,也許很多人不覺得這個世界、國家、社會有什麼不好,但不可否認的是那偶而觸發的感覺,「雖然在夢中,卻比現實更真實。」就算是完全受系統宰制毫無抵抗之人,也一定會有與高牆對抗的一天,或一秒。這一刻的感覺雖然真實,但它只是邁向真實的運動的起點,稍有放鬆就會再度回到夢境中。

小說家或藝術家、思想家都在這個起點上工作,並且持之以恆。他們持續遊走於邊界之外,猶如走在鋼索上,不可分心鬆懈,必須專注、堅定的持續向前。走在非平常的道路上,他們是他者般的存在。如果受人讚揚那就是個偉人,若不受青睞就只是個瘋子、賤人。

謊言製造者以虛構的方式試圖呈現真實,而這樣的方式不僅提供思想上的方向、材料,更觸發對於真實的感覺。小說家、藝術家以這種方式,用感覺修正感覺。雖然這個時代已經沒有清楚的正邪之分,一切向錢;許多感覺也被系統化而麻木。但仍有些反骨的賤人,硬要與高牆對抗。

我在網路上發現許多人將這篇文章放進自己的部落格,有人自己翻譯、有人引用他人的翻譯。這麼多人受它感動相當令我吃驚。就如同我之前翻譯押井守的文章,也沒預料到會引起迴響。要改變他人是相當困難的事,王丹在座談會中也說,他說過幾千幾百場關於六四的演講,但他只希望能影響幾個人就好。他認為「巨大的改變從來都是少數人推動的。」職是之故,我和派大星決心成立這個部落格,希望能在這裡為「戰爭」貢獻一己之力。

沒錯,是「戰爭」!這是卵與高牆之間無止盡的戰爭!

沒有留言: